Blank Image_空白映像

音乐是苍白的鬼魂,正如玫瑰是疯狂而必死的美。

朝生暮死

  

可是小黛西不一样。小黛西的羽毛鲜亮,嗓音几乎如同夜莺,倘若你对这样美丽的鸟儿举起气枪,你将终生无法忘记她纵身飞往林梢时的模样。你或许未曾见过她如何坠入丛生的绵软野草中腐烂,但你在无意间咬下的有着完好果皮内里却已经变质的热带水果中湿润怪异的甜腻里总会尝出林间泥土的气息。  

我们呢?我们棕黄的羽翼黯淡,展开时阳光都不肯黏连半分。沉入同样灰暗的湖水时像一块被丢弃的陈旧海棉。可枪口同等地对准我们。我和她。子弹撕裂身体时绽开的颜色是相同的。深深浅浅,层层叠叠,缓慢但无可转圜地染透胸前绒羽。像是被轮胎碾成薄片但尚未干涸的鲜红花朵的颜色,像是榨汁机打碎草莓与樱桃的颜色。  

是他们不懂欣赏,我说,站在人工湖的边缘上对着湖面低声说。多美的颜色啊,那样鲜明而灼目的,生命的颜色,我们平生只得以见此一次的颜色。可这鲜红甚至不足以在他们的记忆里留下一道焦痕,更遑论短暂盖过一贯的轻视与戏谑而生出些不合时宜的、奇异的哀悼的念头来。湖面上溶进去一点月光,却不足以穿透万古沉默的湖水,映出她不知已成何种情状的容貌来。  

白骨不会腐烂,但湖底永恒的泥淖会,我望着湖面上恍恍惚惚的月光说。那点月光像是颤动的眼睫, 又像湖面上蒸腾起一个飘忽的魂灵,影影绰绰,隔着水光也望向我,虚幻得仿若茫茫夜里能被微风轻易搅碎吹散的苍白烛焰。

可是没有风,湖面死寂地如同揉进了墨水的干结面糊。她踩在那片被月光撒上糖霜的粗糙的镜面上,脸上是纹上去的微笑。像是入殓前的妆师用手指拉扯固定起嘴角,直到僵死的肌肉凝固成一个弯起的弧度,一个与她生前一般无二的温和微笑。于是那笑容褪去了生前最后的苦痛挣扎,呈现出一种忧伤的神情来,微笑着的,平和的忧伤。 

然后她睁开的雾蒙蒙的眼睛转向我,眼球却干涩,声音温吞声带撕裂,直到潮湿冰冷的气息漫上喉间,我才恍然发觉只是我自己,只有我——她早已沉入泥沼从此便无知无觉也无声息。 这时那雪花石膏般的面容上只剩下了空茫,与死去的小黛西相同的空茫,仓促的情节里寥寥几笔的文字不足以描绘出那种神情,却足以概括,而此刻我终于亲眼所见。

可是她的眼里缠绕着春末道旁石阶边随处可见的堆积着的灰色飞絮,充斥着人工湖上漂荡着的浑浊的浮沫,从没有过小黛西死去那天如火舌如烟花般的阳光在其中跃动燃烧。

评论

热度(9)